楊樹行村外,有人豎起“拉面哥家”的路標。
網(wǎng)友們自發(fā)在程運付家附近的墻上做了手繪程運付希望靠流量幫助家鄉(xiāng) 濟南時報·新黃河客戶端記者薛冬 攝
最近,“拉面哥”程運付終于迎來了片刻的“喘息”。一度登頂“全國流量最高處”的楊樹行村,也依稀恢復了往日寧靜。
大約半個月前,因為家中變故,程運付暫停了出攤,并引發(fā)一大批主播離去,即便是留守的,也私下達成了共識:在村里其他地方直播,絕不打擾他。
還有粉絲從各地趕來,他們想跟“拉面哥”聊聊天,合個影。雖然話不多,但程運付并不拒絕。只是,這些日子以來,因受困于諸多輿論,讓本就不善于表達的他,更拘謹了。
程運付給自己設下了一道“防衛(wèi)線”。他可以習慣在鏡頭下?lián)]動著雙臂拉面,可以在他認為安全的環(huán)境下侃侃而談,一旦面對媒體、面對采訪的鏡頭,他像背上了“包袱”,甚至沒有剛走紅時那般自如。
人言可畏,他終于明白了什么是流量,這把帶著雙刃的劍曾讓他在近一年的時間里,體味了人生百態(tài)。
拉面3元一碗,程運付賣了15年。今年2月底,因為幾條短視頻,他成了頂流網(wǎng)紅。數(shù)百人從全國各地趕來,圍在他家門口。他成了“拉面哥”,接近不惑之年,流量為他推開了另一扇門。
既然回不去,那就慢慢接受。程運付開始了與自己“和解”的過程。
做點實事
從小到大,“窮”始終是程運付躲不過的現(xiàn)實。
因為窮,他結婚的時候沒能蓋上房子,這成了縈繞在他心頭解不開的疙瘩。即便是“窮”,他們夫妻倆也沒有昧著良心做買賣,他賣拉面,3元一碗,15年都沒漲價,這個無可爭議的事實,再配上“我不圖掙錢,更在意人情”的畫外音,一條條短視頻爆紅網(wǎng)絡,程運付成了社交平臺上的“拉面哥”,一時間“風光無限”。沒過多久,他的拉面攤前就架滿了直播桿。
數(shù)百網(wǎng)友從全國各地趕來,他不用起早貪地趕大集了,在家門口支個攤子,一天也能有四五百碗的銷量;只要出攤,便有近百個主播高高低低地圍住他,有的甚至快要懟到他臉上;他所到之處,都有手機鏡頭跟隨,這讓原本與他并肩的人也會“被迫”退后,嘴里嘟囔著“不跟網(wǎng)紅走一起”。
程運付經(jīng)歷了被流量突然闖入生活的無措,嘗盡了成名后的人生百態(tài)。而今,他反倒“想開了”。不再沉溺于流量之苦,而是想用“名氣”改變這個小山村被“窮”困住的命運。
于是在很多時候,他會操著一口普通話,向媒體談起招商引資、談起“美麗鄉(xiāng)村”,他會帶記者到村里正用磚石修葺的幾處廣場轉轉,那種狀態(tài)下,他整個人明顯松弛了下來,也更健談。
兩個尋親計劃
程運付覺得,如果沒有成為“拉面哥”,他現(xiàn)在肯定還在起早貪黑地趕集,現(xiàn)在卻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他在村里賣拉面,妻子胡立榮偶爾直播賣農副產品,收入方面,的確比以前“松快點了”。
今年的河南水災,他帶著一家五口跑去安置點做拉面,還捐了4000塊錢。但這,卻被人認為是“炒作”,“就想做點實事,我沒拍視頻,也沒接受任何人采訪,我不是為了炒作。”他回應。
臨近年末,他自掏腰包,給村里300多位60歲以上的老人買了意外險。“最 開始的衛(wèi)生、維持秩序,我們村里的老少爺們沒少幫我。”他跟村里商量著,想出份力,這是一份“回饋”。
至于“愿不愿意”成為“拉面哥”,程運付頓了頓,說:“還是出名好。”他解釋,出名能宣傳家鄉(xiāng),做很多自己想象不到的事。“包括幫人找孩子,現(xiàn)在有了影響力,通過視頻平臺發(fā),知道得多了,關注就多。”
程運付提到的“找孩子”,是指他早些年申請成為“寶貝回家”志愿者的事。此前,他多次告訴媒體,他的偶像是劉德華,自從看了電影《失孤》后便當了尋親志愿者。
而這些年來,他做過最引人關注的“好事”就是幫《失孤》原型郭剛堂發(fā)布了尋親信息。
那是今年2月底,郭剛堂帶著尋子海報來臨沂,但陰差陽錯下,程運付與郭剛堂沒見上面。幾天后,程運付給郭剛堂打電話,要他再來一趟。就這樣,郭剛堂24年的尋親路,借助“拉面哥”引發(fā)了新一波關注。
郭剛堂的兒子郭新振在今年7月被找到。程運付感到興奮,但他也沒搶功勞,“這都是政府幫忙,全國各地網(wǎng)友一塊兒,才這么圓滿。”
最近,他的尋親視頻也有了“新板塊”。他加入了革命烈士尋親計劃,即幫助無名烈士找家,也幫家找烈士。“在平臺上發(fā)了幾個,發(fā)完以后就有人給我私信,說找到了。”
還得找團隊
這一年時間里,程運付一直活躍在視頻平臺,除了日常生活外,尋親視頻占的比例最多。但他的賬號沒有做更多“開發(fā)”,比如直播、帶貨。
這或許跟今年3月初他陷入的那場沸沸揚揚的簽約糾紛有關。“開過一次庭了,還在找證據(jù),第二次還沒開。”
而“拉面嫂”的開播也一度引發(fā)關注。程運付解釋說是覺得女性在直播上更有“天賦”。
楊樹行村三面環(huán)山,耕地面積不多,村民們種了不少果樹。以往,這些農副產品靠客商收購,如今也能靠拉面嫂直播銷出去一部分。而正是這夫妻倆并不擅長的直播領域,讓程運付多次萌生“找團隊”的想法。“我算著,去了快遞費、包裝費和人工,一單也就賺幾毛錢。磕了碰了,還得給人家賠。”他說,如果成交量高的話利潤還可觀一些,但照著拉面嫂的直播頻率和單量,并沒有想象中容易。
靠自己,可能還是不行。互聯(lián)網(wǎng)世界變幻莫測,一年前他還是個完全不懂的門外漢,只覺得網(wǎng)絡虛擬,如今要在網(wǎng)上做點什么,他覺得真得“找團隊”了。
盡管在成名之初,他數(shù)次辟謠沒有“團隊”。但其實找團隊的想法在今年很早時候就有了。他想拍現(xiàn)實中的鄉(xiāng)村生活,“包括老百姓做飯、種地,去大街上趕大集啊。”這些想法與“張同學”不謀而合。
爆紅后“張同學”的家門口也經(jīng)歷了一些“瘋狂”的打擾:他的“家”成了景點,來打卡的粉絲絡繹不絕。有媒體以《“張同學”走紅,開始遭遇“拉面哥”的煩惱》為題進行了報道。
雖然了解不多,但程運付也想把不多的經(jīng)驗傳授給“張同學”。“別管別人說什么,做好你自己,問心無愧就行。”程運付說著,也像是在勸慰自己,“我們總不能捂著人家的嘴不讓人說。還是做好自己吧。”
跟主播們共處
這10個月時間里,近百名主播的涌入,使得被“圍觀”已經(jīng)成了程運付的日常。
大約半個月前,大哥的意外去世,他暫停了出攤,再加上冬日漸冷,村里人流量驟減,依附他面攤而生的村民們也沒了營生,都撤攤了。
但村里依然有零星的主播,其中有不少是從今年3月份就“駐扎”的。
35歲的“羊排姐”就是其中一個,靠直播帶貨,她能有些收入。今年3月,她和老公被“拉面哥”的淳樸吸引,一起來到楊樹行,租住在村里臨街的房子里,“現(xiàn)在主播數(shù)量少了,但是等出攤了,他們就會再回來。”“羊排姐”覺得,“拉面哥”重感情,讓她有親切感。
31歲的“講師王爺”是今年6月份來的。因為沒錢租房,他暫住在村里一輛廢棄的大巴車里。“冬天也還行,晚上蓋兩床被子。”他在橫店跑過龍?zhí)?,在上海打過螺絲釘,卻沒想到能在楊樹行停留這么久。
這一年里,每逢小長假,楊樹行村便會吸引一撥人流,甚至不乏旅游團。這時候主播們就變身“主家”,去指揮交通、幫忙接人……“好多人來了第一趟就想來第二趟,他們就覺得,我們這兒的人真好啊。”程運付回想起這些,笑了。
他坦言,經(jīng)過10個多月的磨合,他與絕大部分主播之間建立了看似和諧的共處模式。
程運付覺得跟主播們相處“沒啥竅門”,就是“人心換人心”。對于那些為了熱度、流量的直播,程運付漸漸也理解了,“都是為了生活,想賺點錢。”
其實基于村里主播多的現(xiàn)狀,程運付也有一些構想。比如說,讓主播們從對自己家事的關注點,轉移到宣傳家鄉(xiāng)上來。這樣一來,村里的農副產品,能通過更多人帶出去。“得讓他們去學習,傳播一些正面的事。”
“重啟”與集體的生計
有人說,“拉面哥”的爆紅是機遇,他沒能抓住最初的流量去變現(xiàn),只能等著“涼涼”。而就程運付個人而言,這段“做夢”般的日子,他逐漸清醒,如果說有遺憾,更多的是感慨當初沒抓住“時機”帶動村里人集體發(fā)財。
程運付沒出過山東省,之前他最遠是到過濟南。前幾天,夫妻倆受人之邀,到廣州、深圳看了看,體驗過霓虹閃爍、高樓林立的都市生活后,程運付萌生了開3元拉面店的構想。
一碗3元拉面賣了15年,程運付靠的是堅持和本心,他也明白,一旦把面攤搬進店鋪,勢必會增加成本,是否還能堅持一碗面賣3元?他沒想好,也明白現(xiàn)在還實現(xiàn)不了。他更清楚,他現(xiàn)在擺攤的拉面終有一天也會漲錢。哪天物價漲了,價格勢必也會漲,如果沒有利潤了還不漲價,那就成了“真炒作”。
最近不出攤,程運付享受了這一年難得的清閑,但他清楚,等家事處理完,他還要為了自己和更多人的生計而“重啟”。
“這是生我養(yǎng)我的地方,我離不開啊,想讓我們村越來越好,就跟花果山一樣……”程運付笑了,笑完便揉搓著雙手,不好意思地說:“我還是不太會表達……”
(濟南時報·新黃河客戶端記者薛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