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呂煦宬 魏榮歡
編輯|毛翊君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第一次感染后,我開始查論文”
申同學 25歲 在讀神經科學博士 4次感染
我是中韓混血,在國內讀完小學就去韓國生活了。我第一次感染新冠是在去年10月,那時剛到英國求學一個多月。我覺得自己很有可能是在學校食堂吃飯的時候感染的。
那次癥狀挺嚴重的:頭疼、咽喉腫痛、發(fā)燒到38度,喘氣都費勁,鼻涕像自來水一樣一直流。第二天渾身肌肉酸痛,再后來就失去了味覺。直到第六七天時,這些癥狀才慢慢減輕。
當時覺得自己挺倒霉的,因為我在韓國的時候打了兩針輝瑞。去年9月從韓國出發(fā)前,為了預防新冠,還打了流感疫苗。
之前,韓國政府在YouTube上開了一個頻道,專門科普新冠的各種知識,包括病毒如何傳播、如何預防和治療。我對感染是有心理準備的,所以并不慌張。
第一次感染后,我開始查新冠的相關論文。我習慣上一個叫PubMed的網站,那里匯集了大量生物醫(yī)學文獻,我平時寫論文的時候也會用這個。
我從本科到碩士一直攻讀腦科學,現在讀博也是在做線粒體相關的基礎醫(yī)學實驗研究,會習慣性地通過查論文滿足自己好奇心、解決日常問題。
我在論文中看到,攝入高含量的維C對新冠感染者恢復身體有幫助,所以我在感染期間就補充了大量的維C,其他的藥我都沒有吃。
因為我覺得,發(fā)燒是身體里的免疫系統(tǒng)想要殺掉那些感染的細胞,如果用藥物退燒的話,我的免疫細胞也會受損,所以像我只發(fā)燒到38度的話,覺得不吃藥也沒關系。
后續(xù)三次感染都是在英國政策放開后發(fā)生的。
從今年1月份開始,在英國出入公共場合不再需要出示疫苗證明或者COVID-19的狀態(tài)證明。2月份底,政府也取消了新冠感染者必須自我隔離的法規(guī),確診患者的流調追蹤也沒有了,密接也不再需要自我隔離。
從我自己所在的學校環(huán)境來看,大家對放開都是很開心的??赡芤驗閷W我們這個專業(yè)的人每天都在和癌癥、病毒打交道。
我們會覺得,就算沒有新冠病毒,也還會有很多其他病毒來源。而且就算得了新冠,也不一定是致命的,今年學術界已經有很多數據和論文都證明了這一點。
我第二次感染發(fā)生在今年1月份,那時我在學校里的實驗室做兼職,每天午休的時候都和同事在食堂吃飯、聊天。我覺得自己就是在那里感染的,因為平時我們在醫(yī)院和實驗室里都是戴著口罩工作。
也是一周左右就好了。康復一兩個月后,我想去打HPV疫苗。打之前,醫(yī)生說給我測一下血,發(fā)現我的ALP(堿性磷酸酶)指數飆到了100多,這意味著我可能有肝損傷。但過了一段時間再檢查,指數又變正常了。醫(yī)生告訴我,那應該是新冠留下來的痕跡,但那對我的生活也沒什么影響。
第三次感染是今年7月份,我是真不曉得我怎么又感染了……情況還和以前差不多,只不過有時候是從嗓子開始痛,有時候是從頭,基本都還是7天的流程。因為我已經有兩次經驗了,完全不會害怕,只是在想,又來一個星期,要做些什么呢?
當時是允許上班的,患者已經不強制隔離了,但是我覺得我的指導教授們都六七十歲了,如果傳染給他們,可能就比較不安全,所以我都待在家里寫碩士畢業(yè)論文,整理了很多之前沒來得及整理的數據。
最近一次感染就在11月底。不同的是,轉陰后還一直咳嗽,已經兩個多星期了。
我還沒打算去看醫(yī)生,因為我以前有過支氣管炎,感覺癥狀差不多,而且也沒咳到很痛。英國這邊看病太貴啦,如果之后嚴重了我再去檢查。
感染這么多次,我覺得最難受的癥狀是發(fā)燒。發(fā)燒時會覺得有一點缺氧。每次感染,發(fā)燒的癥狀都會從最開始持續(xù)到第三、第四天。
我四次都是在學生公寓里隔離自愈的,都沒有吃藥,也沒有就醫(yī)。我們有自己單獨的房間和衛(wèi)生間,和室友共用廚房。
每次生病,我的室友都會幫我準備好飯,放到我的房間門口。大家都挺理解我的情況的,不會情緒化地看待感染新冠這件事。
人都會生病,生病又有什么對錯呢?所以我日常也不會刻意防護,一般都不戴口罩,就和當地人一樣。
現在英國已經沒有人在意新冠這件事了,疫情已經成了過去式。我認識的人幾乎都感染過,但感染超過兩次以上的我也沒見過。
每次我的朋友聽到我又感染的消息,他們的反應基本上都是“Again?”但他們也都覺得挺正常的,因為病毒一直在變異,每次感染后產生的抗體不一定能有效避免二次感染。
大家會覺得我的身體沒有那么強壯,需要加強鍛煉。但其實我的體質也不算很差,以前也不會經常生病。而且我之前有一直游泳,一周游個兩三次,堅持了快一年。但今年夏天,論文寫不過來了就沒再去。
感染的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在韓國的家人。因為社會環(huán)境不太一樣,他們都沒有感染過的經歷,怕他們太擔心。也會有些謠言,因為大家對病毒了解很少,未知就產生恐懼。我也是在感染后才去慢慢了解它,經過實戰(zhàn),對病毒有了自己的認識和治愈的辦法。
“這次感染和2020年很不同”
辣姐 39歲 武漢自媒體博主 2次感染
12月初,武漢政策放開之后,有朋友小區(qū)解封,就來我家玩。當晚睡覺的時候,我感覺嗓子又干又疼,還以為是因為屋里開了暖氣。
第二天早上,我朋友的社區(qū)通知她混管陽性,我就感覺有點不妙,開始自我隔離。晚上朋友確診了,被拉去方艙,幾個小時之后,政策就說感染者可以選擇居家隔離。
隨后,我也收到社區(qū)通知,讓我居家8天,我就待在客房。第一天除了嗓子疼,我感覺手腳的關節(jié)和肌肉都非常疼,一整天都是昏睡的狀態(tài)。晚上發(fā)燒到39度,第四天后體溫才恢復正常。但這次發(fā)燒,不像第一次感染時感受那么強烈,咳嗽持續(xù)的時間卻比上次要長,我轉陰后還咳了將近7天。
第一次感染是在2020年1月底,可以稱得上煎熬。發(fā)燒前三天,我心理狀態(tài)還行,因為我沒有咳嗽,就以為只是流感而不是新冠,但那幾天頻繁感覺心臟“砰砰”直跳。后來我看到一篇報道,說新冠確實是會導致心動過速。
我在發(fā)燒第七天時,心理防線崩了。因為那時,(公布的)死亡率還很高,醫(yī)療資源也相對緊張,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得到相應的照顧,所以特別慌張。說句夸張一點的,我每天都哭,想著最壞的打算:萬一我要是不在了,我兒子還會不會記得我。
●第一次感染時發(fā)的求助朋友圈。講述者供圖
現在這次感染,大家普遍都沒有那么恐慌,好多人都在朋友圈發(fā)自己的癥狀和病程,和2020年太不一樣了。
我出現癥狀的第一天,老公就給我發(fā)了一個病程圖,問我癥狀是不是吻合,囑咐我多喝水。我媽也沒什么其他情緒,讓我注意給家里消毒。兒子特別乖,聽我話自己睡午覺、穿衣服,自己玩,一直到他爸爸回來。我感染的這幾天,他也知道要跟我保持一定距離,我轉陰后,他才又開始和我摟摟抱抱的。
社會上出現了兩種聲音,一種聲音支持放開,另一種聲音則是害怕放開后很混亂。我做自媒體,拍了一期居家隔離視頻,評論區(qū)頻率最高的問題是,“如果只有自己生病了,家里其他人都沒有癥狀的話,應該怎么做好隔離?”
當時我家的情況是,我一個人在客房隔離,老公和兒子在其他區(qū)域正常生活。家里一直保持通風,我只要出我的小單間上衛(wèi)生間,就會戴上口罩,盡量避免跟家里其他人接觸。
每次使用完衛(wèi)生間,也會馬上把使用區(qū)域消毒。水杯、碗筷都是專人專用,用完后用洗碗機清洗。
●獨自隔離的房間。講述者供圖
感染第七天后我轉陰了,老公和兒子都沒有出現任何癥狀。這幾天網上買菜也特別難,一直顯示運力不足。轉陰6天后,我坐朋友的車出了小區(qū),發(fā)現外面好安靜,漢街都沒什么人。我現在其實也還是很謹慎的,出門也一樣戴口罩。
2020年初剛開始聽到關于疫情的消息,我和家人去商場吃年飯,離開時地下車庫堵車了,那旁邊有麥德龍超市,現在回想起來,可能就是大家開始恐慌,去囤貨了。
我們在那里等了將近兩個多小時,沒做任何防護,還開了窗通風?;貋砗鬀]幾天,我兒子就發(fā)燒到了37.5度。他當時3歲多,精神狀態(tài)挺好的,只燒了半天,也沒其他反應,所以我們也沒太在意。
后來我老公也開始發(fā)燒,很快退燒,但一天后我也就開始了,連續(xù)7天都38度。當時,我們把情況報給社區(qū)網格員后,他叫我們居家隔離監(jiān)測。
因為我兒子沒有癥狀,保險起見,我們就把他送到我媽媽家,直到五月底武漢解封后才把他接回來。
一開始,我不太愿意告訴別人我得了新冠。因為我很害怕別人過度的關心,會讓我覺得自己的情況很嚴重。但后來沒辦法,家里沒藥,我也不知道該吃什么藥。有朋友把我拉到一個同濟愛心醫(yī)生的微信群,醫(yī)生會在工作之余答疑解惑,這讓我安心了不少。
長期的隔離也讓人很抑郁。當時武漢封城,我們在家待了三四個月,哪兒都去不了,很容易不開心。
那段時間,我只能和兒子打視頻電話。4個月后再見面,他第一眼都沒太認出我們,盯了一會兒才開口叫爸爸媽媽。
距離第一次感染快三年了,有沒有后遺癥我不是很確定。我只觀察到自己身體的一些變化,比如以前不愛過敏,但是在感染之后我得過兩次結膜炎,睡眠質量也沒有以前好。但好在,那時候知道我情況的朋友關系都更近了,一直沒有受到歧視。
在疫情之前,我們家每年都有旅游計劃,但這三年真的哪里都不敢去。就在前兩天,我老公問我,過年要不要出去玩一下。
那一刻,我就突然感覺不一樣了:生活是不是慢慢地回歸到以前的樣子了?雖然也不知道放開后會變成什么樣,但希望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吧。
“最讓我難受的是室友的態(tài)度”
木西 24歲 東歐漢語教師 2次感染
今年2月底,我第一次感染新冠,在斯洛伐克首都布拉迪斯拉發(fā)。從這個時間點和我的癥狀來看,我第一次感染的病毒很可能是德爾塔而不是奧密克戎。因為我的病癥持續(xù)了很長時間,幾乎一個月左右才慢慢康復。
但感染德爾塔的癥狀也因人而異,我自己體質比較差,有咽炎,心臟也不太好。
我在去年打了三劑疫苗,8月份打了最后一針。每打一針我的身體反應都很大,會有感冒的癥狀,還過敏,起疹子。
最初發(fā)現自己不舒服是在一個周六的早上。我一覺起來覺得非常累,像一晚上沒睡一樣。洗漱完后,我還開始流鼻血,流了很多、很濃。但當時沒想太多,以為是空氣太干燥了。
周末兩天,我都覺得極度困倦,只能坐著講課。上完課之后只想睡覺,感覺身體里的細胞都像死了一樣。
直到星期天下午發(fā)燒的時候,我才突然醒悟,覺得自己很可能是感染了新冠。我吃了點連花清瘟,捂著被子睡覺,捂出一身汗,感覺稍微好受一些。
但第二天起來,就感覺肌肉酸痛,喉嚨發(fā)干、發(fā)痛。用體溫計一測,發(fā)現將近40度,我就覺得肯定是新冠了。我去買了些退燒藥,吃了之后退燒時間也只能持續(xù)一兩個小時,頂多三四個小時后就又開始發(fā)燒。
●高燒不退。講述者供圖
因為身體狀況太差,沒法上課,我就想請假。我和中國的同事說到自己可能感染新冠后,對方和我說,不要擔心,不太可能是新冠,多喝水就好了。
實際上,當地的政策早就放開了,人們在室外不需要戴口罩,去任何地方也不查疫苗或核酸,感染患者自行居家5天隔離。隔離也全靠自覺,所以每個人感染新冠的可能性都很大。
而當我和布拉迪斯拉發(fā)本地的同事說起我的癥狀時,她的反應就完全不一樣。她很篤定,說我的癥狀就是感染了新冠,絲毫沒有忌諱的意思,還開始幫我找醫(yī)生,甚至提出要陪我去醫(yī)院。
這讓當時的我感到很驚訝,后來我才慢慢意識到,這就是“與病毒共存”的表現。后來核酸查出來確診的時候,我已經開始咳嗽,病情也變得更嚴重。
咳嗽對我來說是最難受的一個癥狀。因為新冠涉及到呼吸道、肺部的感染,所以咳嗽是從肺部直沖天靈蓋那樣劇烈,感覺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每隔幾秒鐘都要一頓咳,導致整晚都睡不好覺。之后又陸續(xù)出現咽喉痛、眼睛干澀、嗅覺失靈、肩胛骨疼痛等癥狀。
但其實最讓我難受的,都不是這些病癥而是我室友的態(tài)度。
當我還沒有確診新冠、以為只是普通感冒時,我的中國室友還表示關心。但我確診后,她就突然生氣了,說從現在開始,我們什么東西都要分開,還叫我把房間消毒,出房門也要消毒,都是用命令的口氣。
我其實也理解她的心情。因為她特別害怕病毒,日常防護很嚴格。她不僅會戴口罩,還會戴一次性塑料手套。每次回家,她都會把衣服全部包起來噴酒精。她的手都因為不停消毒而開裂了。加上她很希望在幾個月后回國,所以她很怕我的感染耽誤她的計劃。
一開始,我也覺得自己讓她處在了感染風險中,所以感到特別愧疚。本來身體就很虛弱了,再加上旁人的憤怒,就讓我的精神更加脆弱。
但后來,我突然想通了,感染并不是我的過錯。加上室友也搬出去住了,我的心理壓力就緩解了不少。
第一次感染的康復過程很漫長,將近20多天后所有的癥狀才慢慢消失。最主要的一個后遺癥就是,我能一直感受到肺的存在。
每次呼吸時,都能感受到空氣刮過肺的內壁。剛康復的時候,這種感覺甚至會阻礙我的呼吸,讓我不能做任何的運動、不能熬夜,不然癥狀會加劇。到今天,這種不適感已經減輕了不少,我也逐漸習慣了。
最近我又感染了,就在11月底。剛開始咳嗽的時候,我還以為就是普通感冒。后來我學生告訴我,她丈夫上周得了新冠。我是周三、周四和她上課,周五開始感覺不舒服,所以時間是對得上的,這次我的癥狀比第一次輕很多,是比較典型的奧密克戎的癥狀。
我很喜歡當地人對待新冠的態(tài)度,他們確實已經把奧密克戎當做感冒一樣了。我的學生沒有對她丈夫的病情藏著掖著,也沒有因此跑來跟我道歉,她只是告知我,有這樣的情況而已。
我也把我感染的情況告訴了新的室友,她說沒有關系。她也在出國前就做好了可能感染的心理準備,也曾經接觸過別的感染者。
那幾天,我本來和一個前同事有約,她說不介意我感染,但她室友12月底要回國,怕給別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最后也沒見成。
這次感染最初我喉嚨難受時,就用了抗原,沒測出來。由于當地規(guī)定測核酸需要醫(yī)生開證明,不是隨便能測的。所以這次,我就索性不去做核酸了,以平常心對待新冠。
(為保護隱私,文中人物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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