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1月,43歲的美姐(化名)開上了滴滴,第一單跑了10塊2毛錢。盡管有十幾年駕齡,跑第一單時,美姐的心還是砰砰地像要跳出來似的。到了目的地,她不會收錢,好心的乘客告訴她該怎么在APP上操作結算。第一天從下午一點跑到五點多,總共跑了143塊5毛錢。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美姐在杭州做了二十多年服裝批發(fā)生意。2018年她生了一場大病,2019年注冊新公司在抖音上直播賣服裝,趕上疫情生意完了,她還因此背上了債務。爸爸在疫情期間去世,人生的最后階段見證了她的“一事無成”。
現(xiàn)在,她每天凌晨三點多出車,跑到上午十點多早高峰結束,然后收車回家休息。吃過晚飯后,她會再出來跑,跑到晚上十點或十一點,基本一天能跑八九個小時。雨天、雪天,她都會出來跑車,惡劣天氣時每一單平臺都會額外發(fā)紅包。臺風天她也出車,可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她就坐在車里,看暴雨打擊樹葉,發(fā)出嘩啦啦的聲響。
熟悉業(yè)務后,一天下來,美姐的流水三百多塊是常態(tài),最多時有五百多塊。流水是司機的純收入。同一單滴滴,乘客和司機看到的價格不同,司機看到的是扣除了平臺抽成后的價格。外界分析網(wǎng)約車平臺抽成一般在18%~30%之間。美姐覺得滴滴好就好在,門檻低,肯吃苦就會有收入,這讓她能重新來過。
第一天的流水,143.5元|受訪者供圖
如此講述故事,則又是一個科技讓世界更美好的案例。只要努力,誰都有機會;只要下載APP,誰都可以嘗試,而且多勞多得。更美好的是,通過網(wǎng)絡平臺接單做零工,平臺會一視同仁,派單不區(qū)分性別、核算收入也不區(qū)分性別,女性不會面臨同工不同酬等存在于傳統(tǒng)職場的性別歧視。零工經濟(gig economy)因此被塑造成提高女性地位、促進性別平等的靈丹妙藥。
然而,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謝富勝教授分析“2018年中國勞動力動態(tài)調查(CLDS2018)”的數(shù)據(jù)后發(fā)現(xiàn),零工就業(yè)者工作收入平均比傳統(tǒng)就業(yè)者低14.8%左右。女性就業(yè)群體中,零工參與帶來約24.1%的工資下降效應,而男性就業(yè)者中這一數(shù)字僅為10.8%,兩者存在顯著不同。也就是說,通過像滴滴一樣的網(wǎng)絡平臺做零工,并沒有帶來性別平等,女性因此受到的負面影響要比男性大得多。
既然平臺一視同仁,那是什么導致了男女收入差距?又是誰在歧視女性?
所謂靈活,所謂自由
杭州市內的公共廁所雖然不少,但周圍允許停車的不多,一次美姐送乘客到杭州東站,想著正好可以順便去趟廁所。美姐下車時沒關滴滴,由于不手動拒絕系統(tǒng)便會自動接單,她回來就發(fā)現(xiàn)有一單過了接客時間。乘客投訴,她因此被扣了12分服務分,原因是“長時間滯留未前往停車點去接乘客導致取消”。從此,美姐便有了個條件反射似的習慣——去廁所前,一定會先把滴滴的接單功能關了。
每位滴滴司機每天的工作流程都是相同的:打開滴滴客戶端,點擊接單按鈕,等待系統(tǒng)派單;接單后,去客戶端上顯示的目的地接客;乘客上車,滑動按鈕開始行程;到達目的地,滑動按鈕結束行程;系統(tǒng)自動計算費用;訂單結束,接受系統(tǒng)派發(fā)下一單;結束一天的工作,關閉滴滴客戶端。
一頭一尾,都由司機本人控制。打零工和朝9晚5、996甚至007等傳統(tǒng)雇傭模式的一個顯著不同之處在于,靈活自由。一天什么時候開始工作、什么時候結束工作、中間要不要休息,都由自己決定。在這條流程固定的“虛擬流水線”上,司機似乎成了自己的老板,無需應付令社畜苦不堪言的制度、層級。
美姐當初選擇做滴滴司機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時間靈活:“作為寶媽,當?shù)蔚嗡緳C比較自由,能照顧家里孩子。不然你哪里找可以接孩子上下學、中間還能回家搞衛(wèi)生的工作。”
不止是美姐一個人這么想。根據(jù)滴滴2021年發(fā)布的《滴滴數(shù)字平臺與女性生態(tài)研究報告》,237萬名女司機在滴滴平臺獲得了收入,其中66%的女性選擇滴滴的原因也是“時間靈活”,41%的女性網(wǎng)約車司機認為開網(wǎng)約車增加了陪伴家人的時間。
然而,滴滴司機的自主性也只體現(xiàn)在時間上。除了時間表由自己安排外,能接到幾單、長途還是短途、一單多少錢都由平臺的算法決定。
2021年,因抽成過高被8部門約談后,滴滴公布了平臺的收費定價機制。滴滴分時段計價,不同時段的起步價、里程費、時長費各不相同。其中司機分成包含:每筆訂單的基礎收入、其他收入(乘客支付的動態(tài)調價、調度費、感謝費、取消費、春節(jié)服務費等,平臺支付的空駛補償?shù)龋?;司機補貼包括:平臺發(fā)放沖單獎、早晚高峰獎、節(jié)日補貼等。
令人眼花繚亂的費用和補償,統(tǒng)統(tǒng)由算法來決定。
北京滴滴快車的價格表|滴滴出行微信公眾號
至于為什么一定要把機制弄得這么復雜,滴滴的回應是:“為了激勵司機在雨雪天氣、早晚高峰、節(jié)假日出行高峰、需求旺盛的區(qū)域多出車接單,平臺會通過補貼激勵司機多勞多得、優(yōu)勞優(yōu)得。如果完全按照‘平均主義’,那意味著失去供需調節(jié)的彈性,高峰期和熱點區(qū)域就更難打到車了?!?/p>
因此,司機雖然掌握了出車與否、什么時候出車的自由,但如果不順應滴滴的調控、不在系統(tǒng)想讓你出車的時候出車,結果就是收入的銳減。這就是美姐為什么絕不會錯過早晚高峰的原因,也是她頂著臺風坐在車里的原因。
為了鼓勵司機多接單,滴滴還會定期出臺獎勵機制。獎勵的具體金額和形式在不斷變動,但其目的不曾改變——鼓勵司機多多上線、多多接單。
滴滴某個時期的獎勵措施|《零工經濟勞動過程與控制機制研究》
對于希望看到的行為,平臺予以獎勵;對于不鼓勵的行為,平臺會予以懲罰。有一次美姐早晨去接乘客,到了目的地,乘客還沒起床。美姐取消了訂單,被系統(tǒng)判定為“違規(guī)”,取消的責任在她,這一單沒有空駛補償費。另一次,她晚上收車回家后,忘記關滴滴的客戶端,系統(tǒng)給她推了一單。她打電話過去告訴乘客她是女性,不想跑夜車,希望乘客取消訂單。乘客倒是挺和氣的,可這一單被滴滴判定為“誘導乘客取消訂單”。后來,美姐才了解其中的門道。碰到不想接的單子,要把車開到目的地附近,然后把車停在一個隱蔽的地方,盡量不讓乘客找到。與乘客“斗智斗勇”后,乘客取消訂單,司機才不會被滴滴懲罰。在系統(tǒng)內能享受到的自由,也就如此程度而已。
不被青睞的女性,系統(tǒng)評分低
美姐曾因去廁所錯過忙不迭蹦出來的訂單,也曾在市區(qū)里等待一個多小時無單可接。她捉摸不透滴滴復雜艱深的派單機制,但有一點她是確定的:司機分數(shù)越高,越容易接到單。
每位滴滴司機在系統(tǒng)里都有一個分數(shù),即口碑值。口碑值由出行分、服務分、安全分和合規(guī)分構成,分數(shù)越高,平臺越青睞司機,其接到的單子也就越多。去廁所被扣的那12分,美姐差不多要跑500單才能補回來。
美姐羨慕那些可以一天連續(xù)開十幾個小時車的男司機。他們心無旁貸,收車回家后倒頭就睡,睡醒了接著出車,一個月收入一萬七八,多的能有兩萬多。(滴滴有預防疲勞駕駛的策略,司機連續(xù)出車一段時間將被系統(tǒng)強制休息,但在現(xiàn)實里,司機很可能會切換到其他共享車平臺,繼續(xù)接單。)
美姐每天中午也會回家,名義上是休息,可這段時間其實是她做家務的時間。洗衣服、拖地、搞衛(wèi)生,各種雜活兒都干完,晚高峰再繼續(xù)出車。
然而在滴滴平臺上,一位司機出車時間越長、接單越多,其出行分就越高。出行分越高,口碑值越高,單子也就越多。如果女司機在家里做無償勞動的時間男司機用來跑車,兩者的出行分就會出現(xiàn)差距。
不僅如此,女性特殊的生理狀況還可能影響她們最終的口碑值。比如女司機如果因月經身體不適一兩天不出車,分數(shù)就會受到影響;可強忍不適出車,又是一個非常危險的決定。滴滴平臺還傾向于把空車調度到車少的地方,如果拒絕調度,司機的服務分會降低。女司機出于對自身安全的考慮,可能會拒絕偏遠地方的單子,特別是在晚上,這又會影響到她們的分數(shù)。
香港大學社會學系博士關曉立對滴滴女司機做過近兩年的田野調查。她指出,滴滴平臺的理想員工是一名可以連續(xù)工作多個小時的司機,TA沒有家庭的累贅、無需照顧老人孩子。平臺派TA到哪里,TA就去哪里,不會因為身體或其他原因拒絕派單。換句話說,這個“TA”更可能是一名男性。女司機不符合系統(tǒng)對“理想員工”的設想,雖然APP誰都可以使用,但是獲得單子的機會在男女司機間是不均等的。
美國斯坦福大學商學院科迪·考克(Cody Cook)等抽取了100多萬名Uber司機的數(shù)據(jù),發(fā)現(xiàn)男司機的小時收入比女司機多7%左右。除了跑車時間、對單子的偏好外,還有一個原因導致了性別收入差距——車速。男司機車速平均比女司機快,這導致他們完成一單的時間更快,因而能在單位時間內接到更多單子。
根據(jù)上文提到的《滴滴數(shù)字平臺與女性生態(tài)研究報告》,女司機開網(wǎng)約車的前三大優(yōu)勢是女性更細心、對女乘客更友好,以及駕駛更平穩(wěn)。同時報告顯示,獲得經濟獨立從而更加自信的女性司機比例遠高于男性司機。也正是基于獲得經濟獨立這一點,外界將女滴滴司機的出現(xiàn)同女性地位提高聯(lián)系到一起。
不同性別司機從事網(wǎng)約車工作帶來的改變丨《滴滴數(shù)字平臺與女性生態(tài)研究報告》
然而,通過開滴滴獲得經濟獨立是否意味著女性地位的提高,是一個頗為復雜的問題。關曉立曾接觸到一對雙方都開滴滴的夫婦,丈夫一天能工作十六個小時,妻子由于得照顧孩子和婆婆,一天只能工作十個小時。經濟獨立并沒有改變無償?shù)淖o理和家務勞動由女性來承擔的狀況。確實也會有女司機因為開滴滴有了收入,家庭地位得到提高,可以專心于工作。但一位女性擺脫了無償家務勞動的負擔,其后果可能是由另一位女性來承擔,比如家里的活兒改由婆婆來做。因此,一位女性在家中地位上升的同時,可能意味著另一位女性地位的下降,后者被迫要為整個家庭做出更多犧牲。
無償家務勞動依舊由女性承擔,女性因而不被系統(tǒng)青睞,男女收入差距依然存在。零工經濟推崇的靈活,似乎只有女性在“靈活”。
除了要兼顧事業(yè)和家庭,同傳統(tǒng)職場一樣,通過網(wǎng)絡平臺做零工的女性依舊要應對可能的性騷擾。
摸大腿、言語騷擾、借酒裝瘋……經驗告訴女司機,不能指望平臺來解決性騷擾問題。如果想要平臺出面,她們得先上報遇到的狀況,平臺會要求她們提供一系列支持性證據(jù)。折騰了一圈,平臺也不一定能給出靠譜的解決方案,還耽誤了跑車賺錢的時間。于是,她們要么忍氣吞聲咽了委屈,要么強硬地頂回去。
事實上,就連滴滴公司的官方司機群,都彌漫著“有毒”的氛圍。每個地區(qū)的滴滴司機有一個大群,管理員會在群里發(fā)布公司的通知安排等。群里絕大部分成員是男性,他們會肆無忌憚地講黃色笑話、發(fā)女性裸體照片,完全不顧及群里的女性成員。這種行為屬于典型的職場性騷擾,可在因打零工而拉起的群里,邊界就微妙了起來。
關曉立接觸到的女司機們單獨拉了一個只有女司機的群,進群要先發(fā)語音確認性別。在群里,大家會交流工作經驗,分享育兒心得、減肥秘籍,興致來了還會唱會兒歌。哪位姐妹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其他人會團結起來為她說話;有哪位單親媽媽實在沒空照顧孩子,其他姐妹會幫她帶。即便如此,為了不錯過滴滴公司的重要通知,她們還是會留在公司的大群里。偶爾一個區(qū)域的滴滴司機會搞大聚會,女司機們一般不參加。用美姐的話說:“一群男的在那兒喝酒,有啥意思?”
自由、靈活、誰都有機會、只要努力就會有收入、越努力賺得越多,零工經濟聽起來美好得像烏托邦。因而,有人會想當然地認為一個人收入低完全是她個人的責任。誰讓她不多接單?誰讓她不增加出車時間?
然而,把責任完全歸結于個人忽視了背后結構性的問題。關曉立認為,工作中的性騷擾和性別歧視會降低女司機工作的積極性,不得不顧家會影響她們在系統(tǒng)里的評分,安全因素局限了女司機工作的時間和地點等,這些都不是個人能決定的。
“我能決定男乘客不騷擾我嗎?我能讓系統(tǒng)給我派單嗎?我能不管孩子、不做家務嗎?如果女性能自己決定這些,你才可以說收入低可能是女性自己的選擇。”
女騎手,“男耕女織”性別分工下的越軌者
木子(化名)從16歲起便在外打工,目前在深圳富士康工作。2020年地攤經濟火了一陣,她擺地攤賣過辣條,邊賣邊在抖音直播。今年她又送起了外賣。晚上7點從富士康下班,她就會打開美團接單,騎著她的二手電動車在商家和小區(qū)間奔走,送到晚上十一二點左右再回家休息。
第一天送外賣,她4個小時跑了9單,收入46塊9毛。高檔小區(qū)不讓電動車進,綠化又做得好,樹木茂盛,燈光灰暗。木子看著一排排相似的公寓樓,完全找不到方向??偹闼屯晖赓u準備回家,她被突然啟動的轎車撞倒。情緒涌上來,木子坐在地上大哭了一場。雖然交警判對方負主要責任,但200塊錢的醫(yī)藥費木子到現(xiàn)在都沒要回來。那天回到家已經快凌晨4點了,她幾乎沒怎么睡,7點鐘便出門去富士康上班。
送了11天外賣,美團扣了她10天的商業(yè)保險費,只有第一天沒扣。外賣員不屬于美團員工,沒有社保,美團稱為了保障騎手權益,代為繳納保險,費用從外賣員的傭金中扣除。
11天外賣,木子總共跑了552塊錢。每天給電動車充電要花5塊錢,電話費算1塊錢,再扣掉一天2塊5的保險費,還剩大概470元。11天,每天跑約4個小時,平均算下來,時薪只有10塊錢左右。這還沒扣除200塊錢醫(yī)藥費。深圳2022年最低工資標準2360元/月,對應的非全日制職工小時最低工資標準為22.2元/小時。
根據(jù)美團、餓了么兩大平臺的數(shù)據(jù),2020年以前,全國范圍內的外賣女騎手比例一般低于10%。疫情后,受經濟大形勢的影響,女騎手的人數(shù)逐漸增加。據(jù)媒體報道,北京等地區(qū)的女性外賣員比例已經超過10%。
外賣行業(yè)和網(wǎng)約車行業(yè)有許多相似之處:男性占主導地位;男性車速更快、對路況更熟悉;送單量更多、用時更短的人,會擁有更高的系統(tǒng)評價從而得到更多單子,系統(tǒng)算法的派單、考核、獎勵都對男性更友好。女性會因安全原因拒絕派單,也會因生理期的到來備受困擾,得不到系統(tǒng)的偏愛。
騎手等級越高,派單越多。在外賣的午晚高峰,系統(tǒng)會以運單效率為第一準則,優(yōu)先對高等級騎手分派訂單,以提升配送效率。|《成就單王:女性騎手的勞動過程及勞動策略研究》
普通男性騎手的日接單量在30~50單,而30單幾乎是普通女性騎手日單量的上限。和在其他行業(yè)一樣,想要趕上男性同行,女性只能更勤奮地工作?!皢瓮躜T手”指的是在某個站點當天或當月接單量第一名的騎手。華南理工大學公共管理學院的黃巖和莊麗賢統(tǒng)計發(fā)現(xiàn),為了獲得同等水平的總單量,女性單王騎手日平均勞動時間為11小時左右,比男性單王騎手多1到2小時。
即便接單量相同,也不代表收入相同。中國社科院新聞與傳播研究所助理研究員孫萍對女騎手進行過抽樣調查,發(fā)現(xiàn)女騎手的訂單里,配送費單價10元以上的占20%,單價5~8元的占22.45%,單價5元以下的則達到44.38%;相比之下,男騎手訂單的單價10元以上的占30%,單價5~8元的占33.07%,單價5元以下的僅為24.29%。
木子一天晚上最多接過14單,收入69塊9毛,平均一單5塊錢。14單看似不少,但一半以上都不是什么好單——8樓、10樓、7樓,全沒有電梯。到家樓下后,她累得在路邊坐著緩了口氣,才鼓起勇氣爬向9樓的家。
系統(tǒng)不派單的時候,要拼手速搶單。幾乎只要猶豫一秒鐘,好單就沒了。木子搶單搶不過別人,只能撿別人剩下的單,比如送去醫(yī)院的訂單。搶單、爭單王、像游戲一樣提升等級等平臺設置都是為了激發(fā)外賣員的好勝心,讓騎手“自發(fā)”地多勞多得。
中國農業(yè)大學人文與發(fā)展學院副教授梁萌曾提出一個有趣的問題:送餐明明屬于服務業(yè),服務業(yè)向來以女性從業(yè)者居多,為什么轉移到網(wǎng)絡平臺上反而成了男性主導的行業(yè)?她對比外賣平臺和家政平臺后發(fā)現(xiàn),兩個平臺都有理想的勞動者,平臺通過不同的勞動報酬機制、運營規(guī)則等吸引到想吸引來的人。
外賣平臺強調競爭,類似升級打怪的騎手晉升機制更符合年輕男性的口味;而在以中年女性為就業(yè)主體的家政平臺上,所有訂單都是系統(tǒng)提前指派的,勞動者之間不需要競爭。后者的機制能保證相對穩(wěn)定的工作量和收入、不確定性更低,更契合中年女性的訴求。
另外,家政平臺會按家政工的居住地指派訂單,工作地點一般離家不遠;外賣員在路上,系統(tǒng)派什么單,他就得接什么單。想賺得多,外賣員需要全天候待命,特別是高峰時段,而就餐的高峰時段往往又是要接孩子、回家做飯的時段。家政平臺的訂單不區(qū)分時段,又可以提前定好第二天接的單子,確定的時間表更方便女性兼顧家庭。
因此梁萌認為,雖然平臺經濟下呈現(xiàn)出的職業(yè)性別隔離和線下傳統(tǒng)行業(yè)無甚區(qū)別,但這不是傳統(tǒng)的自然延續(xù),而是平臺的有意構建,以便吸納穩(wěn)定一致的勞動力群體。
零工平臺打破了舊的藩籬,筑起了新的圍墻,不變的是“男耕女織”的性別分工。當然會有越軌者的存在,向往更自由、更靈活工作的不只有男性。在為男性量身定制的系統(tǒng)內打拼,女性經常有一套自我疏解的方法。一位外賣女騎手告訴果殼,“碰到點事兒,過后睡一覺,起來就沒什么了”;還有一位女騎手甚至覺得不用區(qū)別男女騎手,她都這么努力工作了,“比男人還男人”。
從16歲起外出打工到現(xiàn)在已經12年了,木子吃過很多苦,她也不覺得送外賣有多辛苦,更不覺得收入低,“自己也沒有多大能力,就只能賺那么多錢”。
木子這個月上夜班,晚上八點到早上七點。一天夜班補助8塊錢,一個月26天補助208塊錢。上夜班時她不送外賣,回家倒頭就睡,睡到晚上上班時間。換回白班,她可能會繼續(xù)上班-送外賣-睡覺-上班-送外賣,可能會找其他的兼職做做。
從湘西大山里走出來,木子曾為愛結婚生子,因沒要彩禮被家里罵“賠錢貨”;離了婚,“婆家回不去,娘家也回不去”,她一個人無依無靠,只能靠自己。木子原計劃存夠了錢就回家鄉(xiāng)的縣城給自己買套房子,可現(xiàn)在她不確定了,縣城的房價太高了。沒了目標,她仍拼命賺錢。她清楚地知道再多的錢都不會帶來足夠的安全感,又覺得只有錢能給自己安全感。所以,她用工作填滿生活。
社會教做人:從線下延伸到線上的性別歧視
目前,學界普遍認為零工經濟主要有兩種類型:網(wǎng)約車、快遞、家政等按需服務經濟和眾包經濟。眾包經濟是將復雜工作進行拆解,然后分包給技能熟練但價格低廉的勞動力,遠程線上工作一般屬于這類,比如外包程序員、遠程翻譯等。按需服務經濟通常有地域性,即使通過網(wǎng)絡平臺接單,工作也只能線下完成;而眾包經濟在線運行,允許平臺、客戶和勞動者在任何地方操作。
不像滴滴、美團等系統(tǒng)會自動判定一單的價格,在Upwork、Fiverr等自由職業(yè)者常用的眾包平臺上,一單工作的薪水需要經過雙方同意,買賣才能成立。在眾包平臺的構架下,確定歧視者是誰成了更復雜的問題。
Upwork是全球最大的自由職業(yè)平臺,擁有1200萬注冊用戶。卓卓(化名)是其中之一,她作為口譯員自2021年開始在Upwork上接單。Upwork給卓卓的感覺和淘寶類似,買家(用人方)會到賣家(自由職業(yè)者)的主頁(店鋪)看其提供的產品(技能)、價格以及曾經賣出去的服務、獲得的評價。如果店鋪一單都沒成交過,買家便會有所顧忌。同樣,卓卓也可以去到客戶的店鋪,看之前合作過的自由職業(yè)者對其的評價,包括客戶好不好溝通、薪水發(fā)放是否及時等。和任何一個行業(yè)一樣,賺第一桶金是最難的。為了累計信譽,卓卓一開始接了幾單5美元的生意(一小時5美元是Upwork的最低標準),她幫在中國臺灣教中文的美國人錄過600個中文字,還做過越南新手人生導師的模擬客戶。
一名自由職業(yè)者看中Upwork上的一份工作后,要提出申請(proposal)進行投標,說明自己的經驗能力和這份工作相匹配。在全球經濟退行的大背景下,自由職業(yè)者也卷起來,一份工作有時會有幾十人申請。工作的薪水分兩種,一種是客戶給出固定的薪資,一種是自由職業(yè)者自己報價——“你覺得自己值多少錢,就報多少錢”。如果覺得客戶給出的固定薪水不合理,你也可以提出想要的數(shù)字和客戶溝通。Upwork會抽取自由職業(yè)者每單收入的10%作為傭金。
卓卓的Upwork頁面。如今卓卓給自己定的時薪是140美元,她一天工作三四個小時,其余時間自由支配。|受訪者提供
心儀的工作被別人搶走,卓卓會進行復盤,去查看拿到工作的人的主頁。有時,對方的能力、經驗確實令她心服口服,但有時,對方只是因為要價低而得到了這份工作。在Upwork上可以感受到世界的參差。卓卓現(xiàn)居澳大利亞,當?shù)刈畹蜁r薪是18澳元(差不多12美元),她一開始接的幾單,薪水連最低時薪都比不上。可同時,一份用中文寫郵件或者遠程客服的工作,東南亞地區(qū)的華人會以3美元一小時的價格申請。根據(jù)Upwork規(guī)定,用人方給出的固定價格最低是5美元/小時,但勞動者個人主動申請的最低報價是3美元/小時。從前,企業(yè)為了降低成本,把工廠轉移到中國,再轉移到勞動力更便宜的東南亞?,F(xiàn)在,有了平臺。
相對于滴滴、美團等平臺,Upwork似乎更為平等,用人方和勞動者雙向選擇,沒有算法在中間判定勞動者的所得。無論酬勞高低,都是個人選擇。然而數(shù)據(jù)顯示(來自6000位在Upwork接單超過100小時的用戶),Upwork上男性平均小時收入是68.58美元,女性平均小時收入僅為46.3美元,前者比后者高出48%。而根據(jù)美國的數(shù)據(jù),全職工作模式下男性的小時工作收入僅比女性高出19%。
以色列海法大學法學院副教授阿里安娜·巴齊萊(Arianne Barzilay)和開放大學社會學資深講師阿納特·本-大衛(wèi)(Anat Ben-David)將零工勞動者的受教育程度、工作年限、平臺上雇主的評價等干擾因素都剔除后,發(fā)現(xiàn)性別和小時收入仍顯示出相關性。換句話說,不論一個人學歷、工種、工齡、工作表現(xiàn),只要她是女性,零工收入就會受到負面影響。
兩位學者認為,如今我們進入了職場歧視3.0時代。職場歧視1.0時代,女性直接被禁止從事某些行業(yè);職場歧視2.0時代,女性會在收入、升職等方面遭受不公平待遇;到了職場歧視3.0時代,突出的特點是無法辨認出歧視者是誰。自由職業(yè)者為自己提供的服務定價,用人方和勞動者平等協(xié)商,不會強迫勞動者接受過低的價格。女性若認為沒得到足夠的尊重,通??梢赃x擇拒絕一份工作。在這套工作流程下,似乎很難指認出是誰在歧視女性。
對此巴齊萊給出的一種解釋是,女性已經在以往的職場中、成長歷程中“學習”到了不平等。女性在線下公司全職工作時,收入就比男性同行少,她們成為自由職業(yè)者轉移到網(wǎng)絡平臺接單后,會根據(jù)之前的工作收入給自己定價,標準就會低于男性。充滿歧視的工作環(huán)境影響了女性的自我評估和對工作的期待。用那句爛俗的話說,“社會教你做人”。
用人方也是如此。如果女性提出了和男性同樣的價格,用人方可能會認為女性要價過高,因為根據(jù)線下的數(shù)據(jù),女性員工“不值”這個價格。根據(jù)世界經濟論壇(World Economic Forum)發(fā)布的《全球性別差距報告2021》,在職場扮演相似的角色,女性的薪水比男性少37%左右。
而根據(jù)國際勞工組織(ILO)的數(shù)據(jù),全世界每天164億小時的無償工作中,女性負擔了約75%(在亞太地區(qū)這一比例高達80%),是男性的3倍。同工不同酬、無償勞動時間長,都導致女性承受的經濟壓力相對男性更大,她們更迫切地需要工作,也就更容易接受較低的報價。線下的不平等就這么傳導到了線上。巴齊萊認為,不改變線下的性別收入不平等,網(wǎng)絡促成的工作模式的改變、工作渠道的多元也無法根本改變女性的處境。
無論是為了一單10塊錢收入而心跳不已的美姐,還是小時薪水過千元的卓卓,她們的處境都說明網(wǎng)絡世界不是烏托邦,我們始終活在現(xiàn)實的陰影下。
成為合格的零件
在富士康里,木子隸屬質檢部門,每天的工作是把手機攝像頭放到儀器上,待儀器檢查攝像頭是否合格。合格放一邊,不合格放另一邊。同一個動作一天重復幾百次。工廠規(guī)定的工作量在合理的范圍內,不費勁兒就能完成。木子覺得,在富士康工作,“沒什么壓力,也不用動腦子,像個機器人一樣”,但一天下來“很無聊,日子比較難熬”。送外賣自由,但身體累壓力也大,根本沒精神想亂七八糟的東西。一單又一單派下來,她只能不停地跑,時刻擔心會不會超時。
從16歲到箱包廠打工到現(xiàn)在,28歲的木子做過煙花、做過書,當過保安、收銀員,學過美容美發(fā)。她覺得做過的最累的工作是另一種零工——快遞。當時她的工作是站在傳送帶旁翻轉包裹,讓每個包裹有快遞單子的一面朝上,以方便機器掃描錄入。傳送帶轉得快,快遞接連不停地來到,那感覺類似暈車,但比暈車要難受許多倍。
在1974年出版的《勞動與壟斷資本》一書中,美國經濟學家哈里·布雷弗曼(Harry Braverman)認為,流水線將勞動過程拆解成一個個簡單的、機械的標準化動作,工人逐漸被“去技能化”,成為生產過程中的一個零件。誰來了都一樣、誰都能干,意味著勞動力變得同質化、可替代,從而變得更廉價。
《對不起,我們錯過了你》電影截圖
時代在變化,科技在進步,資本的訴求卻從未改變。在四十多年后的今天,無論是眾包經濟還是按需經濟,零工平臺都致力于將生產服務鏈條中的勞動內容細化、簡化、標準化。木子在富士康的流水線上重復一個動作,在美團外賣的“虛擬流水線”上,她在重復“送”的動作,而美姐在重復“開車”,卓卓在重復“翻譯”。誠然,每項勞動的技術含量不同,但相同的是,勞動過程由機器掌握,勞動者必須配合機器的節(jié)奏,讓自己成為即插即用的零件。可用的零件越多,零件的“價格”自然越便宜。
多倫多大學信息學院助理教授陳玉潔對4989位曾開過出租車的滴滴司機進行問卷調查后發(fā)現(xiàn),一半以上的司機認為入駐滴滴后壓力大增,約五分之二的人認為收入比開出租車時少多了。大量私家車涌入市場是收入減少的主要原因。|Thrown under the bus and outrunning it! The logic of Didi and taxi drivers’labour and activism in the on-demand economy
裹上互聯(lián)網(wǎng)的外衣,零工經濟似乎鑲了一層金邊,然而南開大學經濟學院的劉皓琰和李明指出,沒有物質形態(tài)的工廠并不意味著沒有工廠。當勞工以散點的形式遍布全社會范圍內,整個企業(yè)會以網(wǎng)絡平臺為控制中心形成一個沒有實體邊界的“社會工廠”。
在“社會工廠”之中,個體勞動者工作不穩(wěn)定,五險一金、加班費、帶薪病假、產假、職業(yè)培訓等福利統(tǒng)統(tǒng)沒有。與此同時,勞動者感受到的靈活自由不是源自科技帶來的經濟模式的變化,或者資本家的善意,而是因為資本已經不再需要為監(jiān)控勞動者付出時空上的成本。
上下班打卡、KPI、OKR,白領身上的“枷鎖”,零工勞動者統(tǒng)統(tǒng)沒有,可在算法、平臺的推動下,美姐還是不會錯過早晚高峰,還會盡量滿足乘客的種種需求以維持自己在系統(tǒng)里的分數(shù)。剛開始用Upwork時,卓卓為了不錯過潛在的工作,經常刷Upwork到凌晨。為了與國外的客戶保持及時溝通,她也不得不熬夜。倘若回復不及時,會影響個人在系統(tǒng)內的參數(shù);如果接到客戶消息后一兩個小時內回復,自由職業(yè)者主頁上會有“highly responsive”(響應迅速)的標簽。當初卓卓辭去全職工作的原因之一就是熬夜太多、身體吃不消,可做了自由職業(yè)者,自己反而主動熬起夜來。
有了平臺,勞動者的處境沒有變好,女性的處境也沒有比以前更好。和在舊時的工廠一樣,打零工的女性不得不“靈活”利用時間,平衡家庭與工作。女性的小時收入更低、更容易退出勞動力市場,某臨工平臺顯示62%的女性注冊者在十二個月內退出,男性的退出比例則為54%。同時職業(yè)性別分工依然存在,Upwork上平均小時工資最低的四個領域——寫作、翻譯、行政支持、客服——女性勞動者人數(shù)多于男性,而在薪水最高的領域(比如系統(tǒng)構建、軟件開發(fā)),男性的人數(shù)要多于女性。
在強調靈活自由的零工經濟模式下,勞動者收入比以前少、話語權更小,系統(tǒng)算法對人的控制比以前更精準、更嚴苛,失去了保障的勞動者處境并沒有比以前更好,只是在0與1的遮掩下,壓迫與剝削更難被察覺。因此,克里斯緹娜·莫瑞妮(Cristina Morini)等女性主義學者認為,零工經濟具有明顯的“女性氣質”——不穩(wěn)定,收入低,議價空間小,從工業(yè)革命時代的紡織廠女工起到現(xiàn)在,一直以來都是女性勞動者需要面臨的困境。然而,在“女性化”的零工模式下,女性依舊不被看見。
一半人生
疫情期間,為了增加收入,美姐擺攤賣起了雞蛋。沒賣兩天,她被封控在了家里。車的后備箱里、后座上全是雞蛋,又趕上盛夏,朋友調侃等她解封,說不定都孵出小雞來了。雞蛋不賣了,美姐又干回老本行,兼職擺攤賣衣服。T恤15元1件,生意好的時候一天營業(yè)額也有小一千塊。
美姐有時直接在后備箱賣貨,有時會把攤子擺出來|受訪者供圖
美姐侄子大學剛畢業(yè),沒找到合適的工作,想租車開滴滴。美姐堅決拒絕,她覺得年輕人擺攤都比開滴滴強?!澳阏f你到三四十歲了,真做不起來了,你跑滴滴我不反對,這是一份收入。只要你勤勞,你餓不著,生活不成問題??汕疤崾悄阍谏罾锲床^了、你已經努力過了。年輕輕的剛畢業(yè),就跑滴滴,你能學到啥?”
在美姐看來,雖然誰都有機會、多勞多得,但開滴滴完全是靠體力賺錢:不用動腦子,吃飽了就出車;有單了就接,沒單就坐在車里。不像自己做買賣,就算是擺攤,也得擔心庫存、琢磨選款,還要和各式各樣的人打交道,勞心勞力,可同時在一個領域里的人脈關系就這么累積起來了。開滴滴什么都不用擔心,出賣體力就夠了,但得到的只有錢。
美姐就是這么白手起家的。從山東遠嫁杭州,為了自己開店,她曾去服裝店做過半年多服務員,一個月600塊錢。后來她自己創(chuàng)業(yè),打拼了二十多年,從北京百榮到廣州十三行,全國批發(fā)市場都曾賣過她生產的衣服,可一切已如過眼云煙。提起自己做過的爆款,她沉默片刻,說:“別提了,想起來了我心里難受?!?/p>
世界已經和她年輕時不一樣了。以前一個爆款能賣三年,現(xiàn)在一個爆款最多只能賣三個月。一條視頻可以讓一個人一夜之間成名,也可以讓一個人一夜之間如過街老鼠。可是什么改變了服裝行業(yè)的節(jié)奏,又是什么決定哪條視頻可以爆紅?美姐猜不透,就像她搞不懂滴滴的派單原則一樣。似乎越來越多東西不在個人的掌控之中。
美姐偶爾會在網(wǎng)上發(fā)發(fā)牢騷,抱怨滴滴平臺不派單,總有人在評論里指責她不知感恩:“沒有滴滴,你能有工作?”作為研究馬克思主義女性主義的學者,關曉立認為評論者其實預設了兩個選項:“你是想被剝削,還是想連被剝削的資格都沒有?”這么想,答案顯而易見,可問題出在選項本身。
所幸,二十幾年的經歷并非什么都沒留下。年輕時,美姐會因為顧客的一句狠話哭鼻子,當時的老板娘勸她不要每句話都往心里去,這只耳朵進那只耳朵出,生意做成就夠了。二十多歲的她特別佩服老板娘的老練,不知道她怎么能如此淡定。如今,到了和老板娘差不多的年紀,美姐也能淡定地應對各式各樣的滴滴乘客。對方態(tài)度不好也不生氣,投訴也不在意,碰到糟心事兒,就像篩子一樣漏掉。
朋友得知她成了網(wǎng)約車司機,都驚訝地問“你現(xiàn)在怎么這樣了?”、“你怎么能去開滴滴呢?”,連朋友都接受不了她身份的變化。她自己當然更難接受,都不敢想象自己在別人眼中的模樣。
“可你說怎么辦?你要不要活?你要活,對不對?我也難受,我也不想這樣,可人的機遇和運氣怎么說?沒法說?!?/p>
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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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ZenBusiness. The Freelancer Pay Gap. 鏈接:https://www.zenbusiness.com/freelancer-pay-gap/
[21]滴滴出行,《虛心接受公眾批評 持續(xù)推進公開透明》,鏈接:https://new.qq.com/rain/a/20210508A02D0500
[22]界面,《滴滴報告:8年來共有271.5萬女司機在滴滴獲得收入》,鏈接:https://www.jiemian.com/article/5774879.html
[23]澎湃新聞,《外賣女騎手,在“男性系統(tǒng)”生存》,鏈接: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39551022467944000&wfr=spider&for=pc
[24]三聯(lián)生活周刊,《女騎手,“闖入”外賣系統(tǒng)里》,鏈接:https://www.lifeweek.com.cn/h5/article/detail.do?artId=158827
[25]新華社,《8部門聯(lián)合約談滴滴、貨拉拉等10家平臺公司》,鏈接:http://www.xinhuanet.com/2021-05/14/c_1127447246.htm
作者:雪竹
編輯:黎小球
封面圖原圖:圖蟲創(chuàng)意